🐰尾巴

【哈柴】【霍去病×阿苏勒】琵琶[10]




      天渐入冬了,帐子里早拢了数个火盆,是将军体贴他惧冷的缘故。阿苏勒病了几天,左不过是寒热交替秋冬换季的时候,身体就要找麻烦罢了。那次猎场相护之后,两人厮磨日久,鱼水相欢,将军似乎已经对他全盘信任,见他想家,就从历次战胜得来的匈奴奴隶里令他挑了机灵的伺候。他怕是有意试探,平时只令他们在帐外帮衬些粗活。不过这些日子他留神看去,倒不见一个探子或暗桩,心里不是不感念的。

 

      这天为乡梦所惊,醒了犹有两点清泪在脸上,衾枕都湿了一小片。塌下守夜的小使女昨日侍了半宿的汤药,此时正睡得香。倒是帐外有个蛮族少年听到他压低了的咳嗽声,闪身走进去倒了杯热茶递过来。他看着那面目有些熟悉,又见对方直直地望到自己眼睛中来,便警觉了,当下以眼神示意那少年出去。

 

      午后他将两个贴身小使女都使出去做事,自己在帐中拨弦,低低地歌了几句《思归》。那少年闻弦音知雅意,进来伏在他脚下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五王子可有什么吩咐我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不是王子了。叫我阿苏勒吧,你叫什么名字?主子是哪个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叫乌都,大王子的伴当班扎烈是我哥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难怪看着面熟,既是他的弟弟,弓马也是一流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乌都见他不肯交心,便越性说道“请允许我亲近王子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阿苏勒凝神注视他一会儿,露出一个松懈下来的笑,伸出左手。

 

       乌都膝行几步,捉住十五岁王子白软的手,并不献吻表忠,而是借着俯身遮挡自己在他手心写字的动作。

 

       对方投过十分惊疑的眼神,乌都坚定地点了一点头,右掌贴在自己胸前郑重行了蛮族礼,表示消息绝不会错!

 



      阿苏勒忽然感到四肢彻寒,像六岁时被人丢到冰洞里那次一样,只有胸中一团阴郁的火烧着,发出瘆人的哔卜声。身体像被抽了骨头般软下去,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大口鲜血来,衬着青白的脸色,竟有些可怖,像一座将死的神像。

 

      乌都眼疾手快爬起来揽住肩膀,让他不至于被自己的血呛到。而后越礼坐到榻上支住他脊背,趁人还有意识迅速在耳边压低声音捡紧要的说完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王子节哀。现在北都城内乱,您的外公狼主虎视眈眈,预备汉人一出兵就从背后夹击。大汗需要您,您如今是大那颜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。

 

      乌都把人轻轻放好,有些不忍地看了一眼。算着时间,两个小使女也该回来了,只好狠心悄无声息地溜出帐子去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使女回来见主子气息奄奄,半身都是血地昏在塌上,吓得魂都飞了。壮着胆子叫了两声也不应,只当人要死了,飞跑出去报给上头,也忘了礼,一路倒给裙子绊倒好几跤。

 

       偏将军不在,听召进宫去了。亏得下人里有老成的,赶紧去报了阿光小公子知道。霍光在军中日久,行事很见功力,早不似年前小孩子模样。饶是这样,也被吓了一跳。请医问药地折腾完了,出帐子让风一吹,才发觉满头冷汗。

 

       掌灯的时候,霍家小将军才簇着眉头回来,军中老兵马去,正服也未除便奔过来。皇帝留他家宴,他哪有心思,怀里揣着二十五只猫儿一般,百爪挠心,只是面上露不得。好容易出了宫门,又嫌车驾慢,自己鞭马跑回来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及至真正见着人了,不管情况怎么吓人觉得心安一半了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据说于性命无碍,只是被什么引动了,气血上涌,所以看着厉害。难不成他知道了些什么?又知道多少?小霍将军才安下去的心又乱了。

 

      正不知怎么应对时,人恰醒了,一双平静疲惫的眼睛望过来,没什么探究,却把小将军望成了最不经事的少年,登时慌乱到脸都红起来了。

 

      “不吃不喝就这么跑回来了?”先开口的反而是阿苏勒。

 

      “你不好,我吃得下什么。”小将军把脸贴到他掌心里,孩子似的嘟囔“怎么忽然这样沉重?”

 

      “没什么沉重的,这半个月了,我心里团着个想头,堵的难受。这口不归经脉的血吐出来,倒好了。”床上人平平静静地,但就是让人觉得怪异。

 

      “还难受?”小将军去摸他额头,凉凉的,汗都落下去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不,只是乏。”阿苏勒撒娇一样在他掌心摇摇头,觉得发晕,就停了,闭上眼睛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会子,小将军以为他睡了,就掖掖被角出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阿苏勒睁开眼睛,定定地望向帐顶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这盘棋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还得接着下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霍家兄弟静默无言地坐了半个时辰了,还是霍光沉不住气先开了口。

 

      “胡地这么大变故,你要瞒他多久?腿不能行,手不能抗的,他能坏什么事儿?”

 

      小霍将军撑着头,不知道到底应该先烦哪一件。阿苏勒状态明显不对,他知道这人亲近自己并非全为多情,可依旧不能割舍。自己并不确定他知晓多少内情,也派过人试探,他全不理会,似乎真心归顺,可是在无人处露出的那种哀戚与隐忍又在表明根本不是这样。

 

      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小王子从来没有变成一条驯良的小狗,而始终是只低首敛爪的狼崽儿,自己不止一次梦到他泪光盈盈着咬断了自己的脖子!

 

      “阿光,你是孩子,他真心疼你,是因为你没沾过他家的血。我不一样。他不可能原谅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可他们匈奴人比我们残暴百倍!他们也像割韭菜一般割下我们边民的头!我们只不过是报回去。”霍光脸上升起怒意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光,战火烧起来的时候,就没有正义之师了。他们耀武扬威,脚下是我们汉人的尸体。而我的功勋也正是他们的血。你知道阿兄这双手,砍过多少人的头?二百三十一个。而我是领兵的,亲手杀人并不多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他停了一下,好像胸中有一口沉重的气要呼出来,终究化成一声叹息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之前我没想过这么多。只觉得蛮子可恶,自己没粮了就来抢我们的,抢还不算,还要烧房,杀人,侮辱我们的女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“跨上战马去替姨夫征讨的时候,我满心觉得自己是在申张正义,讨贼诛逆。我奇兵突袭,次次获胜,如有神助,甚至能福被家人,把你接到这里来,人们说起父亲,也不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笔吏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少年将军,春风得意,从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霍光把小手按在阿兄手上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最崇拜阿兄!他们匈奴人就是该杀!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霍去病抬头望着那张稚气而激愤的脸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也包括阿苏勒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哥哥自然是……”霍光停下来,不知道怎么说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哥哥自然是不一样的,是么?他有什么不一样呢。我杀过很多像他一样大的敌人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阿光,你不了解阿苏勒。他是个祭司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评论(16)

热度(60)